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讀序
陳修園老友,精于岐黃之術,自負長沙后身,世醫(yī)環(huán)而姍笑之。及遇危證,斷桅橫,萬手齊束。修園往,脫冠幾上,探手舉脈,目霍霍上聳,良久干笑曰∶“候本不奇,治之者擾之耳?!敝魅嗽弧谩澳趁t(yī)?!痹弧谩罢`矣。”曰∶“法本朱、張、王、李?!痹弧谩案`矣。天下豈有朱、張、王、李而能愈疾者乎!”口吃吃然罵,手仡仡然書,方具則又自批自贊自解,自起調(diào)刀圭火齊,促服之。服之如其言。
嘗以李時珍《綱目》為谫陋者,有《神農(nóng)本草經(jīng)注》六卷,其言簡,其旨賅,其義奇而不于正。其鉤深索隱也,元之又元,如李將軍之畫,不肯使一直筆。其扃辟奧啟也,仍復明白坦易,如白香山詩句,雖灶下老嫗,亦可與知,解不可解而后解,及其解之了,不異人也。可謂金心在中,銀手如斷矣。
出山后,斂抑才華。每診一病,必半日許,才出一方,有難之者,其言訥訥然如不能出壬戌冬回籍讀禮,閉門謝客。復取舊著六卷,中遴其切用者,一百余種,附以《別錄》,分為四卷,俱從所以然處發(fā)揮,與舊著頗異,名曰《本草經(jīng)讀》。蓋欲讀經(jīng)者,讀于無字處也。修園為余言,所著尚有《傷寒論注》四卷,重訂《柯注傷寒論》八卷,重訂《活人百問》八卷,《金匱淺注》十六卷,《醫(yī)醫(yī)偶錄》二卷,《醫(yī)學從眾錄》八卷,《真方歌括》二卷,《景岳新方砭》四卷,《傷寒論讀》四卷,《金匱讀》四卷,《醫(yī)約》二卷,《醫(yī)訣》三卷。雖依類立言,義各有取要。其闡抉古經(jīng)之旨,多與此書相發(fā)明。暇日時予將遍讀焉
嘉慶八年歲次昭陽大淵獻皋月既望,侯官愚弟蔣慶齡小榕氏序。
后敘
上古之圣人,仰觀天之六氣,俯察地之五行,論草木、金石、禽獸之性,而合于人之五臟、六腑、十二經(jīng)脈,著有《本草經(jīng)》,詞古義深,難于窺測。漢季張長沙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,多采中古遺方,用藥之義,悉遵《本經(jīng)》,應驗如響。自李唐而后,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等書,有驗有不驗者;蓋與《本經(jīng)》之旨,有合有不合也。沿及宋、元諸家,而師心自用,藥品日增,經(jīng)義日晦,只云某藥治某病,某病宜某藥,因陋就簡,愈趨愈下。
而流毒之最甚者,莫如宋之雷,竊古圣之名,著為《炮制》,顛倒是非,不知《本經(jīng)》為何之,而東垣純盜虛名,無稽臆說流傳至今,無有非之者。李瀕湖世俗之說,以多為貴,不無喧客奪主之嫌。汪庵照《綱目》而精通醫(yī)學,起死回生指不勝屈。
前著四卷,視前著又高一格,俱從所以然處發(fā)揮,且以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之旨,《金匱》、《傷寒》之法融貫于中,一書堪為醫(yī)林之金書,洵神農(nóng)之功臣也。
余自髫年,以慈闈多病,矢志于醫(yī)。因本草向無繕本,集張隱庵、葉天士、陳修園三家之說,而附以管見,名為《本草經(jīng)三注》,而集中唯修園之說最多。今得修園之《本草經(jīng)讀》,則余《三注》之刻,可以俟之異日矣。喜其書之成而為之序。
凡例
一、明藥性者,始自神農(nóng),而伊芳尹配合而為湯液。仲景《傷寒》、《金匱》之方,即其遺書也。闡陰陽之秘,泄天地之藏,所以效如桴鼓。今人不敢用者,緣唐、宋以后,諸家之臆說盛行,全違圣訓,查對與經(jīng)方所用之藥不合,始疑之,終且毀之也。
二、《神農(nóng)本草》藥止三百六十品,字字精確,遵法用之,其效如神。自陶弘景以后,藥味日多,而圣經(jīng)日晦矣。張潔古、李東垣輩,分經(jīng)專派。徐之才相須、相使、相惡、相反等法,皆小家伎倆,不足言也。是刻只錄一百余種,其余不常用與不可得之品闕之。其注解俱遵原文,逐字疏發(fā),經(jīng)中不遺一字,經(jīng)外不溢一詞。
三、是刻只錄時用之藥,其品弟及字樣,不盡遵舊本??继针[居本草,有朱書墨書之別∶朱書為《神農(nóng)本經(jīng)》,墨書為《名醫(yī)別錄》。開寶間重定印本,易朱書為白字,茲因其近古而遵之。
是刻遵古分上中下三品,《別錄》等本,采附于后。
四、藥性始于神農(nóng)。用藥者不讀《本草經(jīng)》,如士子進場作制藝,不知題目出于四子書也。渠輩亦云藥性,大抵系《珍珠囊藥性賦》、《本草備要》及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之類,雜收眾說,經(jīng)旨反為其所掩,尚可云本草耶?五、近傳《本草崇原》,越之張隱庵著也。《本草經(jīng)解》,吳之葉天士著也;二書超出諸群書之上。然隱庵專言運氣,其立論多失于蹈虛;天士囿于時好,其立論多失于膚淺;而隱庵間有精實處,天士間有超脫處,則修園謝不敏矣,故茲刻多附二家之注。
六、上古以司歲備物,謂得天地之專精。如君相二火司歲,則收取姜、桂、附子之熱類;如太陽寒水司歲,則收取黃芩、大黃之寒類;如太陰土氣司歲,則收取、術、參、苓、山藥、黃精之土類;如厥陰風木司歲,則收取羌活、防風、天麻、鉤陳之風類;如陽明燥金司歲,則收取蒼術、桑皮、半夏之燥類。蓋得主歲之氣以助之,則物之功力倍濃。中古之世,不能司歲備物,故用炮制以代天地之氣,如制附子曰炮,助其熱也;制蒼術曰炒,助其燥也;制黃連以水浸,助其寒也。今人識見不及,每用相反之藥,而反制之,何異束縛手足而使之戰(zhàn)斗哉?侶山堂之說最精,故節(jié)錄之。
按制藥始于雷公炮制,荒謬難以悉舉。要知此人名,宋時人,非黃帝時之雷公也。
七、熟地黃、枸杞,取其潤也;市醫(yī)炒松則上浮,燒灰則枯燥矣。附子、干姜,取其烈也;市醫(yī)泡淡則力薄,炮黑則氣浮矣。以及竹瀝鹽、咸枳實之類,皆庸醫(yī)兩可之見,不足責也。至于棗仁生則令人不眠,熟則令人熟睡;黃生用則托里發(fā)汗,炒熟則補中止汗;麥門冬不去心,令人煩燥;桑白皮不炒,大瀉肺氣之類,數(shù)百年相沿之陋,不得不急正之。
八、本經(jīng)每藥主治,不過三、四證及六、七證而止。古圣人洞悉所以然之妙,而得其專長,非若后世諸書之泛泛也。最陋是李時珍《綱目》,泛引雜說而無當;李士材、汪庵,每味必摘其所短,俱是臆說,反啟時輩聚訟紛紛。修園為活人計,不得不痛斥之。
九、神農(nóng)嘗草而作《本草經(jīng)》,實無可考,其為開天明道之圣人所傳無疑也。張仲景、華元化起而述之,陶隱居之說不誣也。漢時去古未遠,二公為醫(yī)中之杰,遵所聞而記之,謂非神農(nóng)所著可也,謂為神農(nóng)所著亦可也。
十、每藥注解,必透發(fā)出所以然之妙,求與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、《難經(jīng)》、仲景等書,字字吻合而后快。古云群言淆亂衷于圣,愿同志者取法乎上。
人參
氣味甘、微寒,無毒。主補五臟,安精神,定魂魄,止驚悸,除邪氣,明目開心益智。久服輕身延年。
陳修園曰∶本經(jīng)止此三十七字。其提綱云∶主補五臟,以五臟屬陰也。精神不安、魂魄不定、驚悸不止、目不明、心智不足,皆陰虛為陽亢所擾也。今五臟得甘寒之助,則為定之、安之、止之、明之、開之、益之之效矣。曰邪氣者,非指外邪而言,乃陰虛而壯火食氣,火即邪氣也。今五臟得甘寒之助,則邪氣除矣。余細味經(jīng)文,無一字言及溫補回陽。故仲景于汗、吐、下陰傷之證,用之以救津液。而一切回陽方中,絕不加此陰柔之品,反緩姜、附之功。故四逆湯、通脈四逆湯為回陽第一方,皆不用人參。而四逆加人參湯,以其利止亡血而加之也;茯苓四逆湯用之者,以其在汗、下之后也。今人輒云∶以人參回陽。此說倡自宋、元以后,而大盛于薛立齋、張景岳、李士材輩,而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尤為雜沓。學人必于此等書焚去,方可與言醫(yī)道。
仲景一百一十三方中,用人參者只有一十七方∶新加湯、小柴胡湯、柴胡桂枝湯、半夏瀉心湯、黃連湯、生姜瀉心湯、旋復代赭石湯、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、濃樸生姜半夏人參湯、桂枝人參湯、四逆加人參湯、茯苓四逆湯、吳茱萸湯、理中湯、白虎加人參湯、竹葉石膏湯、炙甘草湯,皆是因汗、吐、下之后,亡其陰津,取其救陰。如理中、吳茱萸湯以剛燥劑中陽藥太過,取人參甘寒之性,養(yǎng)陰配陽,以臻于中和之妙也。
又曰∶自時珍之《綱目》盛行,而神農(nóng)之《本草經(jīng)》遂廢。即如人參,《本經(jīng)》明說微寒,時珍說生則寒,熟則溫,附會之甚。蓋藥有一定之性,除是生搗取汁冷服,與蒸曬八、九次,色味俱變者,頗有生熟之辨。若入煎劑,則生者亦熟矣。況寒熱本屬冰炭,豈一物蒸熟不蒸熟間,遂如許分別乎?嘗考古圣用參之旨,原為扶生氣安五臟起見。而為五臟之長,百脈之宗,司清濁之運化,為一身之橐龠者,肺也。人參惟微寒清肺,肺清則氣旺,氣旺則陰長而五臟安。古人所謂補陽者,即指其甘寒之用不助壯火以食氣而言,非謂其性溫補火也陶弘景謂∶功用同甘草。凡一切寒溫補瀉之劑,皆可共濟成功。然甘草功兼陰陽,故《本經(jīng)》云∶“主五臟六腑”。人參功專補陰,故《本經(jīng)》云∶“主五臟”。仲景于咳嗽病去之者,亦以形寒飲冷之傷,非此陰寒之品所宜也。
黃
氣味甘、微溫,無毒。主癰疽,久敗瘡,排膿止痛,大風癩疾,五痔鼠,補虛,小兒百病。生用、鹽水炒、酒炒、醋炒、蜜炙、白水炒。
陳修園曰∶黃氣微溫,稟少陽之氣入膽與三焦;味甘無毒,稟太陰之味入肺與脾。其主癰疽者,甘能解毒也。久敗之瘡,肌肉皮毛潰爛,必膿多而痛甚,黃入脾而主肌肉,入肺而主皮毛也。大風者,殺人之邪風也。黃入膽而助中正之氣,俾神明不為風邪亂;入三焦而助決瀆之用,俾竅道不為風所壅;入脾而救受克之傷;入肺而制風木之動,所以主之。
癩疾,又名大麻風,即風毒之甚也。五痔者,五種之痔瘡,乃少陽與太陰之火陷于下,而此能舉其陷。鼠者,瘰之別名,乃膽經(jīng)與三焦之火郁于上,而此能散其郁也。其曰補虛者,是總結上文諸證,久而致虛,此能補之。非泛言補益之品也。
葉天士云∶小兒稚陽也。稚陽為少陽,少陽生氣條達則不病,所以概主小兒百疾也。余細味經(jīng)文汗止;玉屏風散之散以驅(qū)風,風平則汗止。諸方皆借黃走表之力,領諸藥而速達于表而止汗,非黃自能止汗也。諸家固表及生用發(fā)汗、炒用止汗等說,貽誤千古,茲特正之。
白術
氣味甘、溫,無毒。主風寒濕痹,死肌、痙、疸,止汗,除熱,消食。作煎餌,久服輕身延年不饑。(仲景有赤術,即蒼術也。功用略同,偏長于消導。汗多者大忌之。)陳修園曰∶此為脾之正藥。其曰∶風寒濕痹者,以風寒濕三氣合而為痹也。三氣雜至,以濕氣為主。死肌者,濕浸肌肉也;痙者,濕流關節(jié)也;疸者,濕郁而為熱,熱則發(fā)黃也;濕與熱交蒸,則自汗而發(fā)熱也;脾受濕則失其健運之常,斯食不能消也;白術功在除濕,所以主之?!白魉庰D”三字另提。先圣大費苦心,以白術之功用在燥,而所以妙處,在于多脂。(張隱庵云∶土有濕氣,始能灌溉四旁,如地得雨露,始能發(fā)生萬物。)今以生術削去皮,急火炙令熟,則味甘溫而質(zhì)滋潤,久服有延年不饑之效。可見今人炒燥、炒黑、土蒸、水漂等制,大失經(jīng)旨。
甘草
氣味甘平,無毒。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,堅筋骨,長肌肉,倍氣力,金瘡,解毒。久服輕身延年。(生用清火,炙用補中。)陳修園曰∶物之味甘者,至甘草為極。甘主脾,脾為后天之本,五臟六腑皆受氣焉。臟腑之本氣,則為正氣;外來寒熱之氣,則為邪氣;正氣旺則邪氣自退也。筋者,肝所主也;骨者,腎所主也;肌肉者,脾所主也;氣者,肺所主也;力者,心所主也;但使脾氣一盛,則五臟皆循環(huán)受益,而皆得其堅之、長之、倍之之效矣。金瘡者,為刀斧所傷而成瘡,瘡甚而腫。脾得補而肉自滿也。能解毒者,如毒物入土,則毒化也。土為萬物之母,土健則輕身延年也。
薯蕷
氣味甘、平,無毒。主傷中,補虛羸,除寒熱邪氣,補中,益氣力,長肌肉,強陰。久服耳目聰明,輕身,不饑,延年。
陳修園曰∶此藥因唐代宗名蕷,避諱改為山藥。山藥氣平入肺,味甘無毒入脾。脾為中州而統(tǒng)血,血者陰也,中之守也;唯能益血,故主傷中。傷中愈,則肌肉豐,故補虛羸。肺主氣,氣虛則寒邪生;脾統(tǒng)血,血虛則熱邪生;血氣充而寒熱邪氣除矣。脾主四肢,脾血足則四肢??;肺主氣,肺氣充則氣力倍也。且此物生搗,最多津液而稠粘,又能補腎而填精,精足則強陰。目明、耳聰、不饑,是脾血之旺;輕身是肺氣之充;延年是夸其補益之效也。
凡上品,俱是尋常服食之物,非治病之藥,故神農(nóng)另提出“久服”二字。可見今人每服上品之藥,如此物及人參、熟地、葳蕤、阿膠、菟絲子、沙苑蒺藜之類,合為一方,以治大病,誤人無算。蓋病不速去,元氣日傷,傷及則死。凡上品之藥,法宜久服,多則終身,少則數(shù)年,與五谷之養(yǎng)人相佐,以臻壽考。若大病而需用此藥,如五谷為養(yǎng)脾第一品。脾虛之人,強令食谷,即可畢補脾之能事,有是理乎?然操此技者,未有不得盛名。薛立齋、張景岳、馮楚瞻輩,倡之于前。而近日之東延西請、日診百人者,無非是術,誠可慨也!
菟絲子
氣味辛、平,無毒。主續(xù)絕傷,益氣力,補不足,肥健人,汁去面。久服明目,輕身,延年。
陳修園曰∶菟絲氣平稟金氣,味辛得金味,肺藥也。然其用在腎而不在肺。子中脂膏最足,絕類人精,金生水也。主續(xù)絕傷者,子中脂膏,如絲不斷,善于補續(xù)也。補不足者,取其最足之脂膏,以填補其不足之精血也。精血足,則氣力自長,肥健自增矣。汁去面者,言不獨內(nèi)服得其填補之功,即外用亦得其滑澤之效也。久服,腎水足則目明,腎氣壯則身輕。華元化云,腎者,性命之根也。腎得補則延年。
葳蕤
氣味甘、平,無毒。主中風暴熱,不能動搖,跌筋結肉,諸不足。久服去面黑,好顏色,潤澤,輕身不老。
張隱庵曰∶葳蕤氣味甘平,質(zhì)多津液,稟太陰濕土之精以資中焦之汁。主中風暴熱不能搖動者,以津液為邪熱所灼也。跌筋者,筋不柔和也。結肉者,肉無膏澤也。諸不足者,申明以上諸證皆屬津液不足也。久服則津液充滿,故去面上之黑,好顏色而肌膚潤澤,且輕身不老也。
又曰∶陰柔之藥,豈堪重用?古人除治風熱以外,絕不敢用。自李時珍有不寒不燥,用代參之說,時醫(yī)信為補劑,虛證服此,百無一生,咎其誰職耶?
沙參
氣味苦、微寒,無毒。主血結,驚氣,除寒熱,補中,益肺氣。
(參葉天士)沙參氣微寒,稟水氣而入腎;味苦無毒,得火味而入心。謂其得水氣,以瀉心火之有余也。心火亢,則所主之血不行而為結,而味之苦可以攻之;心火亢,則所藏之神不寧而生驚,而氣之寒可以平之。心火稟炎上之性,火郁則寒,火發(fā)則熱,而苦寒能清心火,故能除寒熱也。陰者,所以守中者也,苦寒益陰,所以補中;補中則金得土生,又無火克,所以益肺氣也。
遠志
氣味苦、溫,無毒。主逆咳傷中,補不足,除邪氣,利九竅,益智慧,耳目聰明,不忘,強志,倍力。久服輕身不老。
按∶遠志氣溫,稟厥陰風木之氣,入手厥陰心包;味苦,得少陰君火之味,入手少陰心。然心包為相火,而主之者,心也?;鸩恍探饎t咳逆之病愈;火歸土中,則傷中之病愈。主明則下安,安則不外興利除弊兩大事,即“補不足,除邪氣”之說也。心為一身之主宰,凡九竅利,智慧益,耳聰目明,善記不忘,志強力壯,所謂天君泰,百體從令者此也。又云∶“久服輕身不老者”,即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所謂∶“主明則下安”,以此養(yǎng)生則壽之說也。夫曰養(yǎng)生,曰久服,言其為服食之品,不可以之治病,故經(jīng)方中絕無此味。今人喜用藥丸為補養(yǎng),久則增氣而成病。唯以補心之藥為主,又以四藏之藥為佐。如四方諸侯,皆出所有以貢天子,即干綱克振,天下皆寧之道也。諸藥皆偏,唯專于補心,則不痛。抱樸子謂∶陵陽子仲,服遠志二十七年,有子三十七人。開書所視,記而不忘,著其久服之效也。若以之治病,則大失經(jīng)旨矣。
菖蒲
氣味辛、溫,無毒。主風寒濕痹,咳逆上氣,開心竅,補五臟,通九竅,明耳目,出聲音;主耳聾,癰瘡,溫腸胃,止小便利。久服輕身,不忘,不迷惑,延年,益心智,高志不老。
陳修園曰∶菖蒲性用略同遠志,但彼苦而此辛,且生于水石之中,受太陽寒水之氣。其味辛合于肺金而主表。其氣溫合于心包絡之經(jīng),通于君火而主神。其主風寒濕痹、咳逆上氣者,從肺驅(qū)邪以解表也。開心竅至末句,皆言補心之效,其功同于遠志。聲音不出,此能寧之。心火下濟而光明,故能溫腸胃而止小便利也。但菖蒲稟水精之氣,外通九竅,內(nèi)濡五臟,其性自下以行于上,與遠志自上以行于下者有別。
干姜
氣味辛、溫,無毒。主胸滿咳逆上氣,溫中止血,出汗,逐風濕痹,腸下痢。
生者尤良。
陳修園曰∶干姜氣溫,稟厥陰風木之氣,若溫而不烈,則得沖和之氣而屬土也;味辛,得陽明燥金之味,若辛而不偏,則金能生水而轉(zhuǎn)潤矣,故干姜為臟寒之要藥也。胸中者,肺之分也,肺寒則金失下降之性,氣壅于胸中而滿也,滿則氣上,所以咳逆上氣之癥生焉,其主之者,辛散溫行也。中者,土也,土虛則寒,而此能溫之。止血者,以陽虛陰必走,得暖則血自歸經(jīng)也。出汗者,辛溫能發(fā)散也。逐風濕痹者,治寒邪之留于筋骨也。治腸下痢者,除寒邪之陷于腸胃也。以上諸治皆取其雄烈之用,如孟子所謂剛大浩然之氣,塞于天地之間也。生則辛味渾全,故又申言曰∶生者尤良。即《金匱》治肺痿用甘草干姜湯自注炮用,以肺虛不能驟受過辛之味,炮之使辛味稍減,亦一時之權宜;非若后世炮黑、炮灰,全失姜之本性也。葉天士亦謂炮黑入腎,何其陋歟?
生姜
氣味辛、微溫,無毒。久服去臭氣,通神明。
陳修園曰∶凡藥氣溫屬厥陰風木;大溫為熱,屬少陰君火;微溫稟春初之木氣,則專入足少陽膽經(jīng)也。味辛屬陽明燥金,大辛屬手太陰肺、手陽明大腸,微辛為土中之金則專入足陽明胃經(jīng)也。仲景桂枝湯等,生姜與大棗同用者,取其辛以和肺衛(wèi),得棗之甘以養(yǎng)心營,合之能兼調(diào)營衛(wèi)也。真武湯、茯苓桂枝湯用之者,以辛能利肺氣,氣行則水利汗止,肺為水之上源也。大小柴胡湯用之者,以其為少陽本經(jīng)之藥也。吳茱萸湯用之者,以其安陽明之氣,陽明之氣以下行為順,而嘔自止矣。少陰之氣,上交于陽明中土,而利亦止矣。凡此之類,《本經(jīng)》雖未明言,而仲景于氣味中獨悟其神妙也。久服去臭氣通神明者,以臭氣為濁陰之氣,神明為陽氣之靈,言其有扶陽抑陰之效也。今人只知其散邪發(fā)汗,而不知其有匡正止汗之功,每于真武湯,近效白術湯,輒疑生姜而妄去之,皆讀書死于句下過也。又病家每遇方中有生姜,則曰素有血疾,或曰曾患眼赤及喉痹等癥,不敢輕服。是亦自置死地也,又何怨哉?
蔥白
氣味辛、平,無毒。作湯,治傷寒寒熱,中風面目浮腫,能出汗。
陳修園曰∶蔥白辛平發(fā)汗。太陽為寒水之經(jīng),寒傷于表則發(fā)熱惡寒,得蔥白之發(fā)汗而解矣。風為陽邪,多傷于上;風勝則面目浮腫,得蔥白之發(fā)汗而消矣;此猶人所易知也。至于仲景通脈四逆湯,面赤者加蔥,非取其引陽氣以歸根乎?白通湯以之命名者,非取其葉下之白,領姜、附以入腎宮,急救自利無脈,命在頃刻乎?二方皆回陽之神劑,回陽先在固脫。仲師豈反用發(fā)汗之品?學人不參透此理,總屬誤人之庸醫(yī)。
當歸
氣味苦、溫,無毒。主咳逆上氣,溫瘧,寒熱洗洗在皮膚中,婦人漏中絕子,諸惡瘡瘍,金瘡。煮汁飲之。
(參各家說)當歸氣溫,稟木氣而入肝;味苦無毒,得火味而入心。其主咳逆上氣者,心主血、肝存血,血枯則肝木挾心火而刑金;當歸入肝養(yǎng)血,入心清火,所以主之也。肝為風,心為火,風火為陽,陽盛則為但熱不寒之溫瘧;而肺受風火之邪,肺氣怯不能為皮毛之主,故寒熱洗洗在皮膚之中;當歸能令肝血足而風定,心血足而火息,則皮膚中之寒熱可除也。
心火,血足則心火息矣。金瘡無不失血,血長則金瘡瘳矣?!爸笾嬛彼淖?,則言先圣大費苦心,謂“中焦受氣,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”,當歸煮汁,滋中焦之汁,與地黃作湯同義。可知時傳炒燥土炒,反涸其自然之汁,大失經(jīng)旨。
芎
氣味辛、溫,無毒。主中風入腦,頭痛,寒痹,筋攣緩急,金瘡,婦人血閉無子陳修園曰∶芎氣溫,稟春氣而入肝;味辛無毒,得金味而入肺。風為陽邪,而傷于上,風氣通肝,肝經(jīng)與督脈會于顛頂而為病,芎辛溫而散邪,所以主之。血少不能熱膚,故生寒而為痹;血少不能養(yǎng)筋,故筋結而為攣,筋縱而為緩,筋縮而為急;芎辛溫而活血,所以主之。治金瘡者,以金瘡從皮膚以傷肌肉。芎稟陽明金氣,能從肌肉而達皮膚也。婦人以血為主,血閉不通,則不生育;芎辛溫,通經(jīng)而又能補血,所以治血閉無子也。
鹿茸
氣味甘、溫,無毒。主漏下惡血,寒熱,驚癇,益氣,強志,生齒不老。
陳修園曰∶鹿為仙獸而多壽,其臥則口鼻對尾閭以通督脈;督脈為通身骨節(jié)之主,腎主骨,故又能補腎。腎得其補,則志強而齒固,以志藏于腎,齒為骨余也。督得其補,則大氣升舉,惡血不漏,以督脈為陽氣之總督也。然角中皆血所貫,沖為血海,其大補沖脈可知也。凡驚癇之病,皆挾沖脈而作,陰氣虛不能寧謐于內(nèi),則附陽而上升,故上熱而下寒。陽氣虛不能周衛(wèi)于身,則隨陰而下陷,故下熱而上寒;鹿茸入沖脈,而大補其血,所以能治寒熱驚癇也。至于長而為角,《別錄》謂其主惡瘡,逐惡氣。以一點胚血,發(fā)泄已盡,只有拓毒消散之功也。
鱉甲
氣味酸、平,無毒。主心腹癥瘕,堅積寒熱,去痞疾、蝕肉、陰蝕、痔核惡肉。
【述】鱉甲氣平,稟金氣而入肺;味咸無毒,得水味而入腎。心腹者,合心下大腹小腹,以及脅肋而言也。癥瘕堅硬之積,致發(fā)寒熱,為厥陰之肝氣凝聚;鱉甲氣平,可以制肝,味咸可以軟堅,所以主之也。痞者,肝氣滯也,咸平能制肝而軟堅,故亦主之。蝕肉、陰蝕、痔核惡肉,一生于鼻,鼻者肺之竅也;一生于二便,二便者腎之竅也;入肺腎而軟堅,所以消一切惡肉也。
鱉甲
氣味酸、平,無毒。主心腹癥瘕,堅積寒熱,去痞疾、蝕肉、陰蝕、痔核惡肉。
【述】鱉甲氣平,稟金氣而入肺;味咸無毒,得水味而入腎。心腹者,合心下大腹小腹,以及脅肋而言也。癥瘕堅硬之積,致發(fā)寒熱,為厥陰之肝氣凝聚;鱉甲氣平,可以制肝,味咸可以軟堅,所以主之也。痞者,肝氣滯也,咸平能制肝而軟堅,故亦主之。蝕肉、陰蝕、痔核惡肉,一生于鼻,鼻者肺之竅也;一生于二便,二便者腎之竅也;入肺腎而軟堅,所以消一切惡肉也。
白僵蠶
氣味咸、平、辛,無毒。主治小兒驚癇、夜啼,去三蟲,滅黑,令人面色好,男子陰癢病。(凡稟金氣色白之藥,俱不宜炒。)【述】僵蠶氣平為秋氣,味辛為金味,味咸為水味,稟金水之精也。治驚癇者,金能平木也。治夜啼者,金屬干而主天,天運旋轉(zhuǎn),晝開夜闔也。殺三蟲者,蟲為風木所化,金主肅殺也,滅黑、令人面色好者,俾水氣上滋也。治男子陰癢者,金能制風,咸能除癢也。
徐靈胎曰,僵蠶感風而僵,凡風氣之疾,皆能治之,蓋借其氣以相感也。
或問∶因風以僵,何以反能治風?曰∶邪之中人也,有氣而無形,穿經(jīng)透絡,愈久愈深。
以氣類相反之藥投之,則拒而不入,必與之同類者,和入諸藥,使為響導,則藥力至于病所。
而邪與藥相從,藥性漸發(fā),或從毛孔出,或從二便出,不能復留矣。此即從治之法也。風寒暑濕,莫不皆然。此神而明之之道,不專恃正治奏功矣。
蚱蟬
(古人用蟬,今人用蛻,氣性亦相近。)氣味寒、咸。主小兒驚癇、夜啼,癲病寒熱。
陳修園曰∶蚱蟬氣寒稟水氣,味咸得水味,而要其感涼風清露之氣以生,得金氣最全。
其主小兒驚癇者,金能平木也。蚱蟬日出有聲,日入無聲,故止夜啼也。癲病寒熱者,肝膽之風火也,蚱蟬具金水之氣,金能制風,水能制火,所以主之。
張隱庵曰∶蟬脫、僵蠶,皆稟金水之精,故《本經(jīng)》主治,大體相同。但蟬飲而不食,溺而不糞;蠶食而不飲,糞而不溺,何以相同?經(jīng)云∶“飲入于胃……,上歸于肺……?!惫热胗谖?,乃傳之肺。是飲食雖殊,皆由肺氣之通調(diào),則尿糞雖異,皆稟肺氣以傳化矣。
石膏氣味辛、微寒,無毒。主中風寒熱,心下逆氣驚喘,口干舌焦,不能息,腹中堅痛,除邪鬼,產(chǎn)乳,金瘡。
陳修園曰∶石膏氣微寒,稟太陽寒水之氣;味辛無毒,得陽明燥金之味。風為陽邪,在太陽則惡寒發(fā)熱,然必審其無汗煩燥而喘者,可與麻桂并用;在陽明則發(fā)熱而微惡寒,然必審其口干舌焦大渴而自汗者,可與知母同用。曰心下氣逆,即《傷寒論》,氣逆欲嘔之互詞;曰不能息,即《傷寒論》虛羸少氣之互詞;然必審其為解后里氣虛而內(nèi)熱者,可與人參、竹葉、半夏、麥冬、甘草、粳米同用。腹中堅痛,陽明燥甚而堅,將至于胃實不大便之癥。邪鬼者,陽明邪實,妄言妄見,或無故而生驚,若邪鬼附之,石膏清陽明之熱,可以統(tǒng)治之。陽明之潰爛也。但石品見火則成鍛石,今人畏其寒而用,則大失其本來之性矣。